类人改造计划 C25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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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东西曾那么炙热的燃烧，可如今一切燃烧殆尽，这一滴眼泪再烫也燃不起一片死灰。
这滴沉重的咸水落下来，激起呛人的一丁点灰尘，它们在朴智旻的心里久久飘荡不落，像磨人心肺的沙石。
人类脆弱的脖子还暴露在眼前，朴智旻盯着它看了很久，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。
像流落许久的寄生品，他完全放松在金南俊的怀里，他任由人类抱着他——每一处都严丝合缝。朴智旻能感受到衣服底下不同于自己的体温，过于用力的拥抱让他身上的旧伤口有点儿疼，但朴智旻没躲，也没抗拒，他只是安静的待在那儿，听一个人类诉说忏悔和爱。
那些带着盐分的水流过朴智旻的伤口，他的心脏因此酸涩胀痛，并在一次次呼吸中蔓延。
“活过来了吗？”
“活过来了吧。”
朴智旻这么回答自己。
没有争吵，没有打架，甚至大点儿的动静都没有，田柾国盘腿坐在小旅馆的走廊里，揣兜看着墙上“安全出口”的指示灯发呆。
旅馆老板很抠门，楼道里装的是声控灯，昏暗的灯挣扎着亮一会儿就灭下去，田柾国歇在黑暗里，手臂上只粗略处理过的伤口在安静中一跳一跳的胀痛，试图获得田柾国的注意力。
这是朴智旻在他身上留下的，唯一肉眼可见的东西，是痛的，是热的。它因为感染而发热，像一颗外露的心脏，会跳。
他准备好做告别了。
田柾国做了他能做的一切，虽然没有找到那个理想中的可以让朴智旻安心生活的地方，但将他交到一个可以找到的人手里，也算一种成功吧。
田柾国还在黑暗中胡思乱想，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，重物落地的声音触发了走廊里的声控灯，滋滋啦啦的。
“智旻！”田柾国大喊着冲进去，喊完了又觉得搞笑，他担心哪门子朴智旻呢，这种对峙更应该担心南俊哥吧。
房间里乱糟糟的，田柾国心里也乱糟糟的，他不知道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哪里来的闲心还在脑子里吐槽，但他控制不住自己，他心里想着，冲进去抱住两个滚作一团的人之中上面的那个，田柾国来不及分辨自己抱着的是哪个，只死命地往后拽，得把两个人分开。
田柾国怀里的人死命挣扎，这下分清了，肯定是朴智旻。田柾国不敢撒手，结果脑袋上接连挨了朴智旻几肘子，他整个人晕头转向地挪腾，被朴智旻钻了空子，一下子挣了出去。
朴智旻猛得往前窜，田柾国因为相对的作用力向后摔去，后腰撞上了床头柜，疼得他龇牙咧嘴扶在床边一时站不起来。
“朴智旻你干什么！”田柾国大喊，他这时候才害怕起来。才想起来他胳膊上的抓伤，才想起来朴智旻在那么虚弱的情况下也曾轻而易举的杀人。
相较于田柾国，金南俊这时反而平静得多，他支起来一点身子，任由朴智旻冲过来将他按在墙上，金南俊后脑勺和墙壁碰撞发出挺大的“咚”一声，他皱着眉闷哼了一声，眼前都是金星，盖住了朴智旻的脸。
很艰难，但金南俊还是抬起手顺着朴智旻的胳膊往上摸，摸到发抖的肩膀，摸到绷紧的腮帮，朴智旻脸上又湿又凉，金南俊眼前的星星还没有散去，他只能估计着，朴智旻应该是哭了。
“好了，好了，智旻，我就在这儿。”金南俊胸口闷着疼，他咳嗽了两下，气儿还是不太顺，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。金南俊的视线慢慢恢复了，他终于找着了朴智旻的那双眼睛，他看着他，指尖轻轻去擦他的眼角。
一点儿血迹混着眼泪被揉开了，朴智旻噙着这抹红盯着金南俊。尖锐的爪子收得很紧，金南俊不能动，只一动就会被破开皮肉。
“我能杀了你。”虽然嗓音粗哑，但朴智旻眼中的狡黠没有错，他炫耀一样侧着头，下巴尖儿抬着，像是在坏笑，嘴角那里的鳞片都闪着亮，露出一截细白的尖牙。
金南俊愣了一下，然后颇为无奈地笑了，“我知道，你能。”他抬了抬脖子，不管被划破的地方流下血来，他说，“我一直都知道，但这次不会再躲了。”
朴智旻最终没杀了金南俊，他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窗户外出神。朴智旻的十根手指因为暴力彻底折断了外露的尖骨，光秃秃的流着血，短了一截手指显得朴智旻的手更小了，它们安静的垂在朴智旻的身子两侧。
等在院子里的秘书一群人这时才冲进来，三四个人来搀田柾国，剩下一群人哗啦啦的去看金南俊。田柾国的后腰撞得挺厉害，几个人不敢硬去拉他，又抬又托地才把田柾国从地上扶起来，田柾国呲牙咧嘴抬头从人缝里去看金南俊。
人被扶着平躺下了，估计很严重，田柾国看不清楚，只看见女秘书脱下自己的小外套压在金南俊的脸上。人们手忙脚乱地联系救护车，等来人准备把金南俊抬走的时候，那件小外套已经全湿了，湿哒哒的发沉，丢在地上“啪”一声。
自始没人去看朴智旻一眼，没人问他还在这里干什么，没人指责他制造了这一切，他像个摆设，大家都绕开他忙碌，为了救这两个人类的命。
朴智旻自己也没什么所谓，他看着那群苍蝇一样的人，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。
直到金南俊的手从担架上落下来。
外伤吓人但不是最致命的，因为害怕骨头和内脏受到什么伤害，所以秘书一进来就让金南俊平躺下了。金南俊的意识还清楚，只是创面带来的持续性失血让他有点迷糊。秘书压在脸上的手重到发抖，金南俊觉得自己死之前就得先被捂死了，他想开口逗逗这个姑娘，看着秘书的红眼圈儿还是乖乖闭嘴了。
担架又窄又硬，说实话不太舒服，金南俊躺下了就没地方放手脚，索性把手落到下面去，反正也不碍事。金南俊的手在半空晃荡，被人往外抬，乌泱泱一群人跟着，突然他的手就被人握住了。
朴智旻挤进人群，不声不响的拉住金南俊的手，金南俊看他，他也不说话，有点低眉顺眼的意思。
他拉得很轻，更像是无意中轻轻搭上去的，朴智旻手上的血有些干了，黏糊糊的，在两个人之间多了点儿摩擦力。金南俊想扭头去看，他想问朴智旻，这样又算个什么事儿，想张嘴又觉得没资格这么问，明明自己找招惹了人家，这时候反到成了雄赳赳的受害者了。
没地方说理去。金南俊这么想。
动静闹得再大，秘书也不敢擅自联系本家的人，只能把国外的金泰亨叫了回来，多个家里人在身边儿总是好的。
难得这次田柾国没觉得这女秘书多事，就是可怜了金泰亨对这一切接受无能，咋咋呼呼地从国外跑回来，一边跑前跑后还一边自我消化。
跟着金泰亨前后脚回国的，还有那位金南俊早就联系到的美国专家。
说是美国来的专家，却也长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，金泰亨去机场接人回来之后偷偷和田柾国说，他这辈子还第一次见这么白的男人。
一开始田柾国觉得金泰亨就是放屁，第二天见到了才觉得，自己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白的男人。这男人三角一样的眼睛总是睡不醒的样子，他介绍说自己叫闵玧其。
闵玧其自我介绍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，田柾国和他对上了，心里哆嗦了一下，心想金泰亨什么狗屁眼神，这是猫？这明明是豹子。
人能回来，仪器不能跟着回来，闵玧其只带着必备的药剂和资料，医治朴智旻的地方最终又回到了科研部。
除了脖子和面部的伤，金南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，他一早就等在科研部，闵玧其三个人到的时候，金南俊看起来已经在观察室待了很久了。
“你怎么样了？”闵玧其放下公文包先去检查金南俊脸上结痂的伤口，这个人看起来外冷内热，检查的动作温柔又轻，金南俊比闵玧其高些，这时候也乖乖低着头任由他摆布。
“都是皮外伤，没事。”金南俊对这个哥哥很礼貌，他等闵玧其查看完伤口，侧身露出了背后玻璃墙对面的朴智旻。
“只不过智旻得麻烦哥了。”
金南俊脸上的伤口零碎且狭长，当时朴智旻将他推倒，两个人侧身撞上了屋里的化妆台，简陋廉价的木头架子碎得彻底，金南俊在一堆尖锐的断木里搂着朴智旻，右脸狠狠撞碎了化妆台上的水银镜。
玻璃切割出的口子很深，很多地方的痂还是新鲜的肉红色，金南俊的面部还不太能动，但他还是尽力做了个微笑出来，他的眼睛里包含心痛和悲伤，是他企图用微笑掩盖的情绪。
闵玧其没说什么，他凑近玻璃盯着有些焦躁的朴智旻看了一会，手指在玻璃上“哒哒”地敲了一会，他扭头问金南俊，“情况我都知道，你想怎么治？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田柾国忍不住提问，什么叫怎么治？治疗只有治好，哪来的其他选择？
闵玧其看他一眼，一脸的“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”。
金南俊:让他自己选吧。
观察室的门打开了，朴智旻警惕地看着这群走进来的人，他下意识踱步到墙边靠在墙壁上，为自己寻找一个有安全感的位置。
“先做个自我介绍，我叫闵玧其。”闵玧其的自我介绍和做事风格一样简短，他将装有朴智旻资料的文件夹夹在腋下，冲朴智旻点点头。
“我将是你的主治医生，帮你调养好自己的身体，你的资料我已经全部接手并且研究了，现在你的外骨骼——比如翅膀和指甲，它们之所以会变得脆化和容易脱落是因为之前你注射的药剂作用，没关系，这东西对我来说很容易，现在需要你了解和决定的情况是这样的。”
“由于你的骨骼正处于极其容易改变的状态，那么你是想我直接帮你固化，也就是回到你本来的状态，还是说……”
“还是说直接趁此机会去掉全部外骨骼，彻底变成和人类一样的生理结构？朴智旻，请你认真思考选择以后回答我，我将会为你制定治疗方案。”
你想当回兽，还是想变成人呀？
朴智旻。